特色小鎮作為中國新型城鎮化、城鄉融合發展的攻堅突破口，關鍵在於特色。本文提出特色小鎮的特色化不只在於區域性差異化、理想性差異化，還在於規劃控制體系的前饋性差異化、在歷史長河與競爭過程中的適應性的差異化。藉此，建設特色小鎮需要完善週期管控機制、市場採納機制，採用歷史評判法、評特為主評優為輔等特別的對策措施。接著，圍繞特色化策略的主線，從5大領域展開探討了產業特色化、環境與社區特色化、文化特色化、設施與服務特色化、體制機制創新等若干對策。
問題緣起
2016年7月國家住建部、發改委和財政部聯合發佈《關於開展特色小鎮培育工作的通知》，中國特色小鎮政策正式出臺。從2011年的雲南省、 2014年的浙江省至今，“特色小鎮”政策喚起了社會對人居理想的普遍憧憬。與此同時，在實踐和認識中所出現的問題和偏差也日益顯現，包括：“貪功冒進”盲目發展與房地產化的問題；空中樓閣與產業同質化的問題；政府主導、扶持與市場化程度不足的問題；自然和歷史文化遺產面臨新的威脅和過度商業化的問題；空鎮化問題等等。從已公佈二批共452個特色小鎮的情況看，社會各界對其特色的含金量問題，表現出越來越多的疑問和關注。“特色”二字，不再只是形容詞，更是關鍵字。
深層問題
1、特色小鎮發展的非線性。
“特色”作為在相關現象間的區別化、明晰化的思維模式，可以是物質性，也可以是非物質性的。面對紛繁多樣、歷史複雜的“準特色小鎮”展開具體工作時，人類個體的認知能力極限往往難以承受複雜無解的壓力。在跨學科、動態性、非線性的複雜現象面前，人腦往往如盲人摸象。如何避免陷入鄭人買履或削足適履的認知誤區？非線性的客體特徵、複雜理性的心法特徵，是甄別智慧與否的分水嶺。
2、不確定性。
在全球化紅利遞減、增長乏力、經濟模式調整的週期中，特色小鎮的發展路徑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發展決策、公共治理等可以設法減少不確定性，但不可能消除不確定性，關於未來的預測及其“規劃”難以完美。
3、活態的特色。
傳統小鎮在飽經歷史滌蕩，特別是經歷現代化過程之後，很多走向沉淪甚至衰亡，歐洲的部分小鎮卻鳳凰涅槃躍升為今人趨之若鶩的“特色小鎮”。歷史地看，它們的特色是由該複雜事物產生、發展的自身稟賦，與其環境條件共同作用的結晶，具有生成時間長、結構穩定耐衝擊、前饋和回饋靈敏、影響力深廣等活態屬性。例如世界香水名鎮法國格拉斯，這裏香花香草生長環境優良，自然特色物產、歷史經典產業、古鎮文化環境、現代旅遊產業相得益彰。然而，隨著國際企業大肆收購傳統作坊並移至海外，人工合成芳香物在世界各國迅速普及，植物提取、香料加工等傳統產業陷入停滯，源自文藝復興時期的傳統香水產業受到了現代化工業的致命衝擊。格拉斯陷入了衰退直至從化妝品為主轉向調味品為主之後，頹勢才得以扭轉。活態是特色小鎮的本質特徵。
特色之道
特色小鎮政策，對於緩解不確定性具有積極意義。特色的評判有多方面的準則、多類型的標準，還有各地區、各時期的標準差異，具體把握紛繁複雜。特色化策略的歷史邏輯主線，歸根到底是促進城鄉發展，智慧地走上生存適應性之道。面對五大方面的特色，其相互之間的關係準則應統一於歷史邏輯評判，堅持以評“特色”為主、評“優秀”為輔，以定性為主、定量為輔，實事求是地順應特色之道。
特色化策略
面對非線性的、不確定性的、活態的特色小鎮，評特為主評優為輔、歷史過程和動態博弈的策略選擇，是歷史發展性和認知局限性二者相互靠近、相互適應的必然選擇。分項策略如下：
1、產業的特色化。
特色小鎮具有工業發展型、歷史文化型、旅遊發展型、民族聚居型、農業服務型和商貿流通型等多種類型，需區分特點與特色、進行時與完成時。對於進行時，重在培育其路徑的特絕之處，如差異定位、培育新經濟；對於完成時，重在考評和引導產業規模、品質、結構和可持續性，如歷史經典產業中最有基礎、最有優勢的一個傳統特色產業是否復興、規模多大、是否持續等等。面對政策性檢查，地方政府與企業所彙報的願望，不是市場競爭的結局本身，不能用未來時的“特點”偷換概念成為完成時的“特色”。
作為市場競爭的結果，不同的國家和地區、不同的時期和類型，產業特色的客觀差異懸殊，但仍然可以找出其共性的方面以資衡量與評判，如產業結構是否融入全球生產體系，是否主營明晰和錯位發展，是否佔據有利的區域經濟生態位等。歐洲城鎮產業的特色化發展經驗值得借鑒，例如法國南部旅遊城市尼斯周邊，電影聖地戛納、娛樂天堂摩納哥、香水天堂格拉斯和科技小鎮索菲亞，都分佈在0.5h的時距圈內，中、小城鎮之間的人均收入水準較為接近，均達到國際先進水準。
中國各地的範例也在不斷地湧現，如江蘇宜興丁蜀鎮，有紫砂專業合作社67個、紫砂企業400家、紫砂家庭作坊12 000多家，共有紫砂製作者4萬多人、產業配套人員6萬多人，從業人數占常住人口的43.5%。2015年一年，紫砂產業實現產值78億元，帶動實現文化產業的增加值達14.5億元，實現旅遊總收入7億多元，同時還是紫砂壺製作大師的培育基地，工藝大師、企業、家庭作坊之間的分工合作關係所形成的產業集群，充滿了經濟和文化活力。 特色小鎮未來的產業特色化趨勢，除市場佔有率、成長性等廣度屬性，還需不斷增強不可替代性、可持續性等深度屬性。特色化的最終落腳點，不是面面俱到的全產業體系，而是產業聚焦、形成優勢產業群與地區化的核心競爭力，即走向“特而強”。
2、環境與社區特色化。
特色小鎮的自然生態環境與中心城市相比具有天然的優勢。不過，這樣比較所得出的只是差異或“特點”，稱不上“特色”。
特色小鎮的生態環境特色，是在特定區域範圍、特定歷史時期內的“獨特屬性”，包括以下方面：
1）氣象物候資源、地質地貌水文和生物種質資源的區域性絕對比較優勢所孕育的獨特性；
2）生物圈營養鏈、能源結構所決定的獨特性；
3）生產、生活過程的富集和污染控制的人類智慧和獨特屬性；
4）人文地理的地方特性、建成環境的獨特品質等。
這些方面或顯著有別於周邊區域，或顯著優於自身過去、他者難以企及或簡單模仿。這樣的獨特屬性，源於千百年來當地社會對自然資源智慧地利用，因此也可稱之為“自然與人類的共同作品”。
特色小鎮的社區特色，既包括傳統社區宗族人脈、民俗民風，社區空間“以人為本”的“鄉愁”和淳厚歸屬感，也包括現代社區組織模式如：村委會模式；現代居住服務一體模式（社區自治共管）。特色小鎮的社區特色應具有美麗、和諧、詩意、獨特吸引力等屬性，不僅需避免小而全、作秀擺設，還應在城鄉統籌、互補合作中實現生活性服務、科教醫養、生產性服務等社區服務功能的質性提升。“沒有人是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孤島，每一個人都是廣袤大陸的一部分”。特色小鎮一方面以健康、友好的生態環境為底色，另一方面通過人與人相互服務、相互成全形成社區親情，生態環境與社會生活二者相互融合，通過從物質到精神的昇華，轉型升級成為詩意棲居的“伊甸園”。例如建於1640年的美國格林尼治基金小鎮，山海交融，自然生態環境優異，鄰近紐約CBD，從20世紀90年代起吸引了數千家金融對沖基金機構及其從業人員，人口結構中受過高等教育的比例極高，優異的自然生態環境、特殊的社群結構與產業優勢相得益彰。
3、文化的特色化。
特色小鎮的文化特色主要聚焦於遺產、風貌、文化產品與服務業，其文化特色化的關鍵在於其內在的整體結構，即人文與自然、物質與非物質的共同存續關係。作為“有待解讀的社會歷史的物質表徵”，除保遺址保房子保古樹，同樣重要的是保風貌保格局保環境保原真性，尤其是保住成片的自然真跡、生產和生活智慧的傳統聚落。非遺的文化特色表現在紙面上是活態遺產的展示、恢復和延續，在實踐中普遍地受制於家族、師徒或社會傳承、精神教化和規約傳承。同樣，延續鄉土文化依託的傳統生產生活方式，“形存神傳”地保護文化特色，活化傳統價值則更難。因此，著重培育特色文化、形成現代社會與傳統文化的良性關係，才是存活的文化特色化。
隨著移動互聯網、5G與AI的發展，無形服務的全球交換也成為可能，文化產業、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出現的機遇，為特色小鎮帶來了全新的動力。
4、設施與服務特色化。
設施與服務包括道路交通、綠化與市政設施、公共服務設施等方面，體現為“三特”—特定對象清晰、特定設施高效、特定服務優質。例如旅遊小鎮對資訊與公交服務、應急服務等最為敏感；金融小鎮則對資訊基礎設施、24h服務能力最為敏感；商貿小鎮（如義烏小商品城）對鐵路客貨吣芰ψ顬槊舾械取Ｌ厴?℃傄幠Ｓ邢蓿?ǔＹY源不全，設施與服務體系的特色化策略是遠離“高大全”，從“小而精”逐步走向區域互補的“特而強”。
5、體制機制創新。
工業化城鎮化的現代趨勢，市場化全球化的制度變革，成就了中國的快速城鎮化，也引出很多問題，如“小鎮”的建設模式問題、服務方式問題、制度供給問題、“放管服”關係問題、人才競爭問題、投資風險問題等等。如今，特色小鎮政策終於突破了原有空間管制的束縛，但仍然存在著管理體制機制諸多制約和阻力有待改革創新與突破：
1）班子高配、權力下放、封閉咝小⒆災鞴芾恚?槕?痛龠M塊狀經濟特色化發展的需要。
2）多規合一，推進社區規劃師制度。具有管控量綱一致性、部門協同性、週期適應性等特點的“多規合一”，是有機世界前饋功能的躍升。
3）啟動第三方機構，引進社會資本和專案公司，優化政府和市場主體的合作機制。
結語
特色化過程中的種種問題，其背後存在著多樣性、非線性、不確定性和活態特色與人類認知局限性之間的深層次矛盾。產業結構、環境與社區、文化、設施與服務、體制機制創新這五個維度各有特點、問題和特色化的對策，它們的共性是都深受人類自身認知局限性的束縛，極易滑入烏托邦式、教條式、文句拷貝式等新老誤區，都需要城鄉規劃治理體系的改革創新、促進城鄉發展走上適應性之道。
特色作為特色小鎮的關鍵字，事關新時期深度城鎮化與核心競爭力。隨著全球化的波動、大部制的調整、深度城鎮化與多規合一的進展，圍繞特色化的改革與創新，將為中國城鄉的改革與發展注入勃勃生機。
